迈克尔·频斯基
— 来中国实践的英国社会性参与艺术家
发表于《艺术商业》2015年7月刊- 特别专题
第一次认识迈克尔·频斯基(Michael Pinsky)是在四年前的伦敦,由我的一位丹麦策展人朋友通过工作室访问的方式(studio visit)引荐的。说实话,当时很难相信眼前这位给人第一印象是头发灰白、个头矮小朴实、说话温吞缓慢的好好先生居然是在英国社会参与实践艺术界享有盛名的大艺术家。但让我现在仍旧印象深刻的是:当他坚持为客人们用极其讲究的陶瓷杯子一一泡好英国式的红茶,然后摊开图纸和画册,扯下刚刚卸运回来的作品上的包装纸,开始讲述他作品和想法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的听着:所有人,包括笔者在内,都为他的作品和思想吸引了。
迈克尔·频斯基生于1968年的英国苏格兰。父亲是美国人,早年跟随父亲游历世界的经验使得他对于和社会人文有关的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频斯基是版画艺术家出身,青年时曾在曼彻斯特学习,后工作和定居在伦敦。1995年获得英国皇家艺术学院(Royal College of Art)获得版画硕士学位。2000年获得东伦敦大学(University of East London)获得艺术博士学位。他的作品曾展出于英国泰特美术馆(Tate Britain)、伦敦萨奇画廊(Saatchi Gallery)、英国ICA美术馆和格拉斯哥当代艺术中心(Centre for Contemporary Art, Glasgow) 等众多重要的西方艺术机构。由于早期对于西方纯艺术和后现代主义的研究,他对极简与抽象派的艺术非常着迷。后期频斯基的作品仍然借用这些艺术语言,把极简和抽象的艺术美学与他一直感兴趣的社会实践相结合,为观者创作出一种独特的美学体验。频斯基通过的作品与观者互动,使作品的在公众场所所探讨的话题与社会性问题取得关注并且得到进一步提升,并逐渐形成一种公共意识,对艺术和社会本身起到了深化理解的作用,而这一意识,换一种理解,其核心也就是使公民意识到社会的语境和自身的自主话语权本身。他的作品的研究性和指向性是令人欣赏的。
就拿他2012年的作品《骤降(Plunge)》来说吧,频斯基使用了被英国大众所熟悉、过度观看却又无视的视觉文化符号:纪念碑为出发点,将公元3012年全球变暖临界点海拔28米做成蓝色的尼龙灯光圈艺术装置,标记在伦敦几处最重要的历史纪念碑上:英国伦敦滑铁卢宫殿约克公爵纪念碑(Duke of York Column, Waterloo Place)、派特莫斯特宫殿纪念碑(Paternoster Column)和赛文戴尔斯七盘柱(Seven Dials Pillar)。这件作品告知和提醒了伦敦市民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和过度透支生态系统所需要承担的风险:我们的城市虽然看似固若金汤,但事实上城市中心这些古老的文化标志和你我和整个城市一样,也同样受到因全球变暖而被海水淹没的危险。
另一个例子是《生命的脉动(Life Pulse)》(2005)。频斯基不仅是一位对社会现象有兴趣的学者和艺术家,也是一位科技怪咖。他用当代艺术的视觉表现形式与当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结合:用铝合金、电子微处理器、光线发射器和传感器创作了一组四个的装置感应光学柱。这件作品的外形犹如一根根燃烧的火烛,随着观者触碰传感灯柱,灯光便会随着参与者的脉搏一齐燃烧跳动。《生命的脉动》有点像是一种后现代的灵魂交流仪式,通过把观者跳动的脉搏和作品灯火跳耀的节奏进行融合,谱写了一曲机械、艺术和人性结合的曼妙的旋律篇章。更重要的是,这件作品使得观者在欣赏艺术的同时也关注了自身与艺术的联系:从精神感应到物理的肉体心率健康;它像是一种媒介,连接了艺术和观者的精神和肉体本身。
不过,这样一位艺术家基于西方语境下创作的社会参与实践艺术家,在中国的特殊环境和背景下创作作品会是怎么样的呢?经过一年半的研究、协调和准备:2014年,笔者为频斯基在成都当代美术馆策划了他在中国的第一个个展“合(Survey)”。题目“合”在这里有两种意思:第一是东西方语境的融合:即西方的社会性参与实践艺术在中国;另外一个意思是他以往作品的集合展示:给予中国的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们更多灵感,去感受和学习这种艺术的呈现方式。展览中比较有代表特色的一件作品是他专门以四川省的艺术和文化为灵感创作的《时间之纫(A Stitch in Time)》。频斯基以当地的刺绣纹样“蜀绣”为视觉语言,通过大量的在四川博物馆、当地婚庆店和人们着装的调查取样,再运用所取得的图样抽象简化,以并列的视觉表达形式将蜀绣的纹样进行排列和渐变而绘制成一幅巨大的拼图装置作品。这幅大型拼图装置共108块,每一张小拼图皆为一张独立的作品,其纹理和过渡皆不相同。开幕式时,参与活动的观众可以每人持有一小块拼图,在未知作品完成图案纹样的情况下集体参与与讨论完成装置的组装和创作。这件作品使成都的本地观众以当代艺术为媒介、以亲身参与的方式重新认识和了解“蜀绣”这种中国四川传统的文化和艺术语言,也激发了观众对于当代艺术的热情与兴趣。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于2015年被英国著名的维多利亚&艾尔伯特美术馆(V&A Museum) 展出并且永久收藏。
另一件频斯基为此次展览特别定制的作品是《转换空间(Transparent Room)》。通过四天夜以继日的不间断的录制,这件作品再创造了一个拥有成都当代美术馆外围的一模一样的街道、天空、云朵和汽车的不断流动的似梦似幻的真实空间。影像起始于写实的成都风景,之后变幻为抽象的图画,在变为观念的形、状和单一的颜色。《转换空间》通过三维空间内的视觉和听觉的双重震撼使进入此空间的观众重新认识和发现他们早已烂熟于心却不曾发觉的城市风景美感。
展览过后,我曾向频斯基问起他对源起于西方的社会性实践艺术与参与艺术在中国发展和推广的看法,他回答:“中国与西方的确有很多地方不同,例如文化、体制、经济策略、对公共空间的利用等。但是这并不影响社会性实践艺术和参与艺术在中国的推动与发展。”他说,“举例子来说,成都,这个城市充满了活力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这是欧洲城市里面看不到的;庞大的商业建筑群和高档商场并没有抹去她的个性。食物、人与人打交道的方式、图标、颜色、人们眼里那种我一定要干点什么的热情里就有文化的味道。庞大的水泥钢筋里同样透出浓浓的川味,我觉的这里是一块非常适合发展的土壤。中国也有很多公共景观,但参与艺术和社会性实践艺术可能并没有在院校或者机构内部频繁的发生,这一点很有趣。但我相信这一切也许正在改变。”